鹰隼展开双翼，通黑的利爪划过水面，破开一条长长的水线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水面倒映着苍鹰的身形，阴影中好像藏着一道摇曳的背鳍，随滑翔而下的矫健身姿一同出现。
“唳！”
平静的水面下突然窜出一条大鱼，狰狞的尖牙牢牢地锁住了苍鹰腿部，只是短短的瞬间，腾跃而出的就吞没了展翅而下的。
翅膀在没入水中的瞬息还有气力挣扎，扑棱出一团杂乱的水花，但随着身体渐渐下沉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孔不入的水流就彻底消解了它的倔强。
湖面上残留着羽毛，在渐趋的平静中化作了一滩污水，背鳍重新破开水面，游向了湖心的一处亭台。
男人五十来岁的模样，短褐麻衣，土黄色的面部上长着一头醒目的酒糟鼻。
他坐在亭台长长的石凳上，破落的草鞋垂在青黑的水面上，露出的脚趾像是一尾鱼饵。
“当初就跟你说了这行不好混。”
男人后仰着身子，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僵直在空中，就像是身后靠着一张无形的实木摇椅，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，突然间觉得口中的酒水没了滋味，“臭小子，还欠我一壶酒呢……”
“砰！”
透明的鱼线割开水面，男人提起了鱼竿，钓起了一条半人高的大鱼 ，大鱼重重地撞在了亭台的地板上，摔成了几个工整的大字。
“白风，张岚，沐清水……”
男人顺着名字念了下去，砸了咂嘴，“算上前天的那几个女娃名，大概有十数人了吧。”
“一壶酒杀一人，上次请了两壶，但这次没有，两两相抵，那就杀一人吧。”
男人掰了掰手指，扛起了鱼竿，踩着湖水上岸了。
……
“喂，能不能下来走走，我都扛着你走了好久了。”
沐清水拍了拍坐在肩膀上五子，小家伙一口一个糕点吃的开心，那管蹭蹭往下掉的碎渣。
“我要是下来走，就不能好好吃东西了。”
五子胖嘟嘟的小手又伸向了挂在胸前的小乾坤袋，别看那不足沐清水掌心大的小手，一次性可是能抓出了好几个色泽各异的糕点呢。
“吃吃吃，就知道吃，以后吃成了个大胖子该怎么办？”
沐清水从五子手上抢走了一块松软细腻的栗子糕，美其名曰帮她的肚子减轻负担，结果被五子狠狠地扯了几下脸皮。
“那是素心姐姐给我做的，你不能吃。”
“没事儿，由你告状去，我又不怕她。”
“那我把你上次私会不老阁大姐姐的事儿也告诉她。”
“好吧，你赢了，还给你。”
沐清水将手指伸入喉咙，弯下腰做出了一个呕吐的动作，吓得五子赶忙止不住这个没有节操的家伙。
“你不嫌丢人呀，路上还有人呢？”
五子觉得面部有些发烫，自从上次陨石林的试炼后，她就懒得再伪装自己了，索性每天扎着两个冲天的羊角辫来回跑，这样一来，在全是男丁的千重门自然就显得有些引人注目了。
“额，那算了，本来还想吐给你呢。”
沐清水舔了舔嘴唇，露出得意的笑容，“还别说，素心的手艺还是不错的。”
“算了，不吃了，还得留一点给徐叔叔呢。”
五子小心翼翼地将乾坤袋上的红绳系上，故意拔高了声音，其实她是说给沐清水听的，意思是她自己不吃沐清水也就抢不着了。
“切，小气。”
沐清水撇了撇嘴，顺便问了一句，“你跟宗主很熟吗？”
“也算不上很熟，我就觉得徐叔叔对我很好，就愿意这样叫他。”
五子擦了擦嘴角的残渣，得意地说道。
沐清水觉得有些奇怪，他上山了那么多年，见到宗主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，不是他待在小仙峰不出来，而是宗主大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就连具体的居所都很少知道在哪儿。
“这么说来，你还是个关系户咯？”
沐清水向远处眺望着，蜿蜒的山路缓缓向上，这是独立于千重门大小十八峰的另外一处地界，没有借助山门大阵悬浮在空中，就是老老实实扎根在土地上。
人很少，沐清水走了一路也擦肩而过了几位弟子，都是生面孔，也不知道是哪座仙峰上的。
“嗯……也可以这么说吧。”
五子思索了片刻，犹犹豫豫地还是说了出来。
沐清水也不继续追问下去，看样子这还算得上是个小秘密，不过想来也是，向来只收男丁的千重门突然来了个女娃，还有大宗师施展障眼法掩饰身份，稍微动动脑子也不难发觉其中的猫腻。
“你说这荒山野岭的，也不见什么亭台楼阁，难不成咱们高贵的宗主大人就住在这么个破地方？”
沐清水抬起脚，看着被泥土弄脏了的白靴子，感慨着连石板都没铺的蜿蜒山路。
“谁规定一宗之主就不能住在这种地方了？”
身后传来脚步声，一位面相和蔼的中年人背着一捆柴火走了过来。
“徐叔叔。”
五子一下子从沐清水的肩上跳了下来，很没良心的跑向了身后的徐长松，胸前的乾坤袋也是慷慨大开，就差没把精致的糕点塞到了宗主的嘴里。
“徐叔叔，这是素女宗的素心姐姐给我做的，可好吃了，来，给你尝尝。”
五子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，露出了期待的神情。
“到底还是个小鬼头。”
沐清水摇了摇头，走上前去，想帮着宗主搬运柴火。
徐长松拒绝了两人的好意，指了指前方的一处小庭院，“先到院子里去。”
庭院没有大门，只是在围成一圈的栅栏口处装了块可以推拉的木板，院里的陈设也很简单，稍大房子是负责日常起居的，旁边的便是厨房了，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口黝黑的大锅架在灶台上。
徐长松推开了木板，把柴火扔到了后厨，说是让他们两人先在庭院前等等，自己给他们做饭去。
闻言，沐清水惊愕不已，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享受宗主亲自做饭的待遇，正想拒绝，五子却开心地拍起了巴掌，说要吃好吃的。
推脱不了，沐清水就只好坐在了院里的一处常青树下，木桌上有放凉的开水，没有什么味道但足以解渴。
五子闲不下来，左瞧瞧右看看，后来还盯上了院里散养的两只老母鸡，追着撵了一路，还弄得满地鸡毛。
“五子，去鸡窝里拿几个鸡蛋过来。”
徐长松的声音随着冉冉升起的炊烟一同飘向了屋外。
空气中弥漫着菜香味，沐清水壮着胆子，垫着脚尖走了过去，好家伙，白瓷盘里竟然还摆着切好了的肉块，看样子像是野兔之类的小野味。
“咳咳……”
徐长松微笑着看向被香味吸引过来的沐清水，问道，“怎么了，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做全素的给你们吃吗？”
沐清水憨厚一笑，坦然道：“不是说高人都喜欢吃素吗？还动不动全素宴的那种，说是能提取素菜中的精华之类的。”
“可能我算不上高人吧。”
徐长松用筷子蘸了蘸调好的酱汁，递给了一旁的沐清水，示意让他尝尝，“小时候，没上山，也不知道练气这回事儿，就天天蹲在家里想着娘亲给做好吃的。
我爹是个打猎的，一辈子恪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理念，背后的硬弓就是我们一家人吃饭的依仗。
所以小时候除了素菜和鱼之外，也吃过不少山中野味，我这份手艺也算是家传绝活了。”
徐长松敲碎了三颗鸡蛋，用筷子将碗里的蛋液打散，最后将其倒入热油中，煎出了一阵阵扑鼻的香味。
一碗煎蛋，一盘红烧兔肉，一道清蒸鲫鱼，一碟青菜。
院里只有两把椅子，徐长松招呼着让沐清水去屋内搬来了一把小凳子，留给五子坐。
“三个人四个菜，应该能对付的了吧。”
徐长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，接过了沐清水盛来的米饭，说道。
“我好像记得只要破了小四境就可以辟谷来着的。”
沐清水看着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喝着凉水解渴的徐宗主，甚至生出一种眼前这人就是一普通人的错觉。
“嗯，小宗师就可以不用摄取食物了。”
徐宗主夹了一块色泽红润的带骨肉，点了点头，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，我还记得第一次体会到那种不会饿的感觉，想想也挺奇妙的。”
“不要被你的思维给局限住了，不吃东西哪有吃东西快活，你说是吧，五子。”
徐长松又盛了一碗米饭，摸了摸五子的头，笑道。
“就是就是，五子以后也要自己做好吃的。”
小家伙吐出了一块碎骨头，小手上全是红油。
“那宗主这次叫我来，不会只是单纯地吃顿饭吧。”
沐清水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，但又说不上来，只好主动询问道。
“哦，刚忘说了，瞧我这记性。”
徐长松擦了擦嘴，一拍脑袋，说道，“过几天长春峰就要回素女宗了，徐长老想要留下来继续照看白风，我就想着派你过去保驾护航，护送她们安全回归。”
